
南通博物苑。

張謇

中國紫檀博物館展出的古建筑微縮景觀。本版圖片均由新華社發

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的后母戊鼎。
■ 張意薇
2025年,是中國現代博物館誕生120周年。回望1905年,張謇在江蘇南通創辦中國人自己的第一座公共博物館——南通博物苑,奠定了中國博物館事業的初基。從一個先驅性的民辦機構,到如今遍布全國的文化空間,博物館早已走出深墻高閣,成為人人可至的“文化客廳”。大大小小、主題各異的博物館,承接著歷史文脈,也輝映著時代光芒。
一“苑”發軔氣象新
1905年,南通濠河之畔,草木蔥蘢,一位名叫張謇的清末狀元,正為他的“博物苑”忙碌著。他不要“館”,不要“院”,偏要叫“苑”——有園林苑囿之意。這個博物苑,不僅有展柜里的器物藏品,還有古樹名木、園圃、鳥獸。
1903年,張謇考察日本時深受啟發,回國后向皇帝上書,建議在京師建一座集圖書、藏品于一體的“博覽館”,再推廣至全國,可惜石沉大海。于是,這位“實業救國”的狀元郎,轉身回到家鄉,自掏腰包,在師范學院旁建起了一個“館園一體”的文化空間。他不僅捐出全部收藏,還親自寫啟事向海內外征集珍品。到1914年,《南通博物苑品目》已收錄近3000件藏品,涵蓋自然、歷史、美術、教育等領域。
更讓人佩服的是,張謇當時已意識到“公共性”的重要。他不僅立規矩、發“觀覽證”,還提筆寫詩抒懷。南通博物苑制定了《觀覽簡章》,并向參觀者發放一枚長6.5厘米、寬3.5厘米的鐵制“觀覽證”。這種如今被視作中國博物館參觀券“始祖”的小牌子,既有助于現場管理,也頗有儀式感。張謇在《營博物苑》一詩中寫道:“濠南苑囿郁璘彬,風物駢駢與歲新。證史匪今三代古,尊華是主五洲賓。能容草木差池味,亦注蟲魚磊落人。但得諸生勤討論,征收莫惜老夫頻。”這首詩,既是園林寫照,更是文化宣言。“證史匪今三代古”,道出他以文物證史的深意——所要追溯的,不是眼前浮光,而是華夏文明的源頭。在他眼中,那些青銅器、古陶、典籍,是中華文脈的實物見證,也是民族記憶的根系所在。尾句“但得諸生勤討論,征收莫惜老夫頻”,是“凡爾賽式”告白:只要學生們愛思考、愛討論,我老頭子跑斷腿去征集藏品也心甘情愿。
一“苑”發軔,漸成盛況。1912年,蔡元培主持在國子監設立歷史博物館籌備處,成為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前身。后母戊鼎、四羊方尊等國寶入藏國博,青銅禮器的莊嚴訴說著中華文明的厚重;還有那塊錢镠鐵券,是吳越王錢镠獲封的御賜信物,形如瓦片,以鐵鑄之,上嵌金字,是歷史上真正的“免死金牌”,見證了錢氏家族在亂世中“保境安民”的功績,代表著忠誠與信義。1914年,中國第一家國立博物館——故宮古物陳列所開放,皇室珍寶首度“走出宮墻”;1925年,故宮博物院成立,昔日禁宮變身為全民共享的文化殿堂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,博物館建設全面鋪開。2008年,海南省博物館落成,填補了全國最后一個省級博物館的空白。如今,全國備案博物館已逾7000家,成為各地重要的文化地標。
特色文物“講”故事
今天的博物館,早已不是“沉默的倉庫”,而是“會講故事的舞臺”。它們用一件件文物,串起一段段鮮活獨特的歷史。
海南島內博物館中的“老資格”——海南省民族博物館,早在1986年就已開門迎客,扎根五指山下,算是海南文博界的“先行者”。一進門,抬頭就能看見啟功先生題寫的館名,清雅俊逸的墨跡,為博物館平添了幾分文氣。在館中參觀,仿佛闖入了民族文化的萬花筒:新石器時代的石鏟、石祖(圖騰崇拜物)等各類石器和造型古樸的生產用具,靜靜訴說著黎族先民在海南島上刀耕火種、漁獵采集的遠古歲月;漢代的繩紋陶甕、北流型銅鼓,悄然勾勒出海島與中原日益緊密的往來軌跡;白沙起義時用過的牛角火藥筒、瓊崖縱隊指揮員的公文袋,映照出孤島奮戰“二十三年紅旗不倒”的不凡歷程;還有黎族的骨簪、苗族的蠟染……琳瑯滿目的器物透出民族團結共榮的斑斕光影。
海南省博物館雖然“出道”較晚(2008年才正式開館),但一出手就氣勢不凡。它以明代丘濬的《南溟奇甸賦》為靈感,打出“南溟奇甸”這張文化牌,將南海文明、海上絲路和民族風情等納入敘事范疇。其中,作為鎮館之寶之一的《瓊黎風俗圖》堪稱古代黎族生活圖鑒,工筆細描建屋、紡織、對歌、嫁娶、取香、放排……一個個鮮活的歷史場景,穿越時空撲面而來。貢品龍被色彩斑斕、織工精妙,是名副其實的“崖州高定”。
與此同時,各類行業博物館正讓“冷知識”變得“熱起來”。在天津海鷗表博物館,象征新中國制表開端的“五星牌”手表靜靜陳列,講述著中國精密計時產業從“修表”起步,走向自主研發的傳奇故事。在中國紫檀博物館,用12塊紫檀木雕成的《清明上河圖》令人嘆為觀止;而《北京四合院》紫檀模型,則把老北京的煙火氣“搬”進了展廳。中國郵電博物館里,一尊“古代驛使”雕像再現飛馬急遞的緊張場景——從前車馬慢?未必!邊境軍情,可是“飛馬急遞”的。
創新展陳引風潮
從深宮秘藏到指尖互動,從靜默陳列到沉浸體驗,近年來,各類博物館通過創新展陳表達,正以一種更智慧、更貼近人的方式,將歷史娓娓道來,讓文明可觸可感。
在敦煌研究院,數字技術正悄然喚醒沉睡的壁畫。在“尋境敦煌”項目中,一鏡VR便可穿越大漠,步入千年洞窟。那些曾被風沙模糊的筆觸,皆在眼前舒展。在觀復博物館,馬未都讓明清家具回了“家”,“渠清書屋”實景陳列打造出一種從容的場域,展出的不僅是器物,更是仍在呼吸的古人生活。由民營企業家創辦的國家一級博物館建川博物館聚落,由數十座主題展館和數百萬件藏品共同構筑起一座“記憶的城池”,不同時代的物證在此交織對話,形成一部立體史詩,讓歷史的片段重獲敘事的溫度。
當代博物館以“博物館+”的開放姿態,融入教育、旅游、科技與城市肌理,悄然重塑著自身的邊界。回望120年來中國博物館發展之路,從張謇草創南通博物苑,到如今博物館熱蔚然成風,這是一場從“救亡圖存”到“文化自信”的精神長征。博物館守護的,不只是器物與文獻,更是一個民族的來路與歸途。
(作者系海南工商職業學院副教授)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