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村外那片田園》(油畫) 陳德雄 作

離響

海南的村莊和城鎮距離不遠，又在常綠的山水間，在一個熟知北方村莊的人眼中，海南的村莊沒有北方村莊的孤立和蒼涼感，更像是散落在山野間的世外桃源，是城市大裙擺的花邊。山間總有野菜、流水，又溫暖，生活在村里的人是即使什么都不做也餓不死的樣子。海南的村莊有天地自然的幸運。

村莊還有別的可能嗎?

一小片平整的田野在一條大路邊鋪展，一條不寬的水泥路從它自認為的中間劃開，向遠處延展，路的一邊有些零散的建筑，廠房、大棚、倉庫，這些都不是路人想停下來看一看的地方，這些簡易的建筑意味著：勞動創造。海南的村莊在以另一種方式生長、鋪排，積極融入社會。

我偏愛山野，就結識了在山野鄉村生活的朋友，我看到了村莊另外的可能性。

在陵水光坡鎮一個山村的盡頭，有一處野氣的地方，好似獨立于世俗之外。這里是一個馬場，這個馬場集中凸顯了這片土地的生機。

通向馬場的大路不多，跟著導航，從大路的某處拐進一條窄路，之后就是一條條小路，它們的名字是：無名路。七拐八拐穿行在一米多寬的小路上，我祈禱著對面不會有車開過來，神奇的是這種事情我從未遇到過。想來這也是城里人來到鄉村的樂趣之一。

在了解了這里的運行方式后，我學會了像自家人一樣，把車停在大鐵門外，自己把鐵門閂拿開，推開大鐵門，把車開進來，再閂上鐵門。幾只狗來迎接我，一堆各種毛色的大貓、小貓在廊檐下懶洋洋地張望或睡覺。

馬場的主人對他的動物朋友們有綿長細膩的情感，日復一日，時而如同對待孩子，時而如同對待朋友。他對待來到馬場的朋友毫不客氣，沒有多余的寒暄，也缺少熱情的招待，一切隨緣。事實上，也沒有人能輕易來到這里，或者來到這里會覺得格格不入，不久便會陷入無聊之中。

不過，我在這里找到了無限的樂趣。就說最常見的家禽——雞。身形小巧的雞沒事的時候就在龍眼樹上臥著，純黑色的羽毛在枝葉間閃現。我摘龍眼吃的時候，它們亂叫著驚飛下來，表示了最強烈的抗議，一路小跑地叫著離開了，我猜它們是在罵人，管它呢，反正我也是聽不懂。幾只梅花鹿從鹿棚的圍欄里向外張望。

這里的雞實在自由，母雞完全沒有生蛋的考核標準，也沒有固定的生產廠房，阿姨會四處翻找雞蛋，像玩鄉村尋寶游戲一樣。

幾只火雞脖子上墜著紅袋子，伸著脖子，引著肥墩墩的身子，拖著尾巴從院子里跑過，急著趕去參加晚宴似的，一股子嚴肅認真的勁頭。不能上樹的大腳公雞把雙腿并排放在身后，整個身體臥在石子路上，圓睜著眼睛觀望著，配上它一身花白的羽毛很精神，我還沒來得及問出它在干什么就被兩只爭寵的大狗給纏住了。

傍晚的時候，能上樹的雞又都上龍眼樹上去了，湊在一起亂叫一陣，也不知是為了什么。它們選的樹是那棵龍眼果最甜的樹，真雞賊。

鴨子比雞遲鈍、冷淡得多，根本不想在人們面前找存在感，一整天都在后院里找吃的。

馬棚里有幾匹馬是我認識的，其他的都是“新人”。它們白天吃工人割回來的草，下午會在指揮下繞圈跑，鍛煉身體，傍晚還有雜糧營養餐。

馬場后院有兩個小湖，四周圍種著高大的松樹，湖岸是跑馬場。沿著湖邊一直往山野的方向走，就能到達另一片野地，可以找到野生甘蔗，甘蔗葉是馬喜歡的食物。

馬場的一塊空地已被初步修建成型。一排美國西部風情的木房子，里面擺放著可休息的戶外椅和沙發，其中一間擺放的是馬鞍、馬鞭之類的器具。

黑狼犬在一棟房子的二樓平臺上汪汪大叫，我走過去跟它問好，它豎起耳朵閉了嘴。一定是它有責任心，管事太多才被關在樓上了。

這排木房子后面是一片火龍果種植基地。一到晚上，地里就會亮起燈光，徹夜光明，看起來，火龍果樹比馬場的雞還不自由。

吃晚飯的時候，一陣魚腥味從院里飄進房間。馬場主人放下碗筷就出去了，他跟著拉魚的三輪車去了后院，這一車魚是14號鱷魚池的飼料。

馬場是村莊里的新生態，它的背后是一個養殖場，是跟社會緊密聯系的生產之地，所以才保障了這里萬物生的自然態。重要的是，這里的主人有一顆恒定而純粹的心，山野村夫已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山野村夫。終歸，是人讓村莊有了動態感和生命力。